Tuesday, February 21, 2006

[转帖] 象 棋 心 事

[转帖] 象棋心事

作者: 大脸猫




我8岁以前, 在我们村子里从来没有看见谁下过象棋. 这些常常戴着草帽挽着裤管穿着黄胶鞋的乡里巴人下的是 "裤子棋", 用黄泥巴当棋盘, 用石块作棋子, 嘿 ! 就这样也能制造个天昏地暗围人如堵的大场面.

我从8岁那年起, 村子里忽然闹起象棋来, 呼啦啦的一阵后, 男女老少全上了瘾.

一天晚上. 我家帮工的一个叫胡勇的小伙子问我父亲会不会下象棋. 当时, 父亲很激动, 像了酒一样, 好久才说一个字: 会. 后来我才知道, 我父亲是个象棋高手. 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县委当秘书, 父亲在棋道上扬名立万之后, 地委一个棋君子闻声赶来说要向父亲讨教. 当晚, 县委所有的领导不约自来说要目睹地委领导的风采.

开场前, 县委一个重要的领导就对父亲说, 你肯定下不赢.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父亲肯定下不赢而是叫父亲一定不要赢. 不知道父亲没能理会还是没有理会这里面的玄机, 结果, 父亲不仅赢了, 还赢得很彻底, 赢得地委领导浑身不自在, 像被当众脱光了衣服似的. 他拍着父亲的肩打了个空洞的哈哈, 对县委领导说, 小黄同志确是不错啊, 只值得培养. 从那之后父亲就兵败如山倒, 从县委到区委, 后来父亲就干脆弃甲回乡了.

其实, 我们村子里还 "隐居" 着一个象棋高手, 就是父亲的老同事邓叔叔. 第二天胡勇就买了一副象棋, 父亲和邓叔叔就在我家屋后的张家院子里摆开了战场. 真的是高手面前观者无言, 连那些狗屁不懂又狗屁都想懂的孩童也是趴在桌边上不跳不闹, 鼻涕流进嘴巴了也不敢去吸, 而小心地拿衣袖去抹. 散场的时候, 院子里的人像一锅爆了的豆子, 围着父亲和邓叔叔问这问那, 我可牛了, 跟当前的明星经纪人一样, 在父亲屁股周围替他打点那些疯了的棋迷.

从此我迷上了象棋. 到了我12岁的时候, 成为绝顶高手的我已经懒得跟那些乡亲出招了, 我和父亲常常酣战. 人家都说我得到了父亲的真传, 我不这样认为, 父亲惯用 "车炮" 大开大合威猛刚勇, 而我常常是马如灵蛇, 走偏锋. 当然, 那时我还不是父亲的对手, 我从来没有在父亲的手下讨到过好处, 同父亲下棋我常常有壮士断腕的悲痛. 因为父亲从不许我悔棋.

16岁我离开了家乡而流落江湖. 闲时闲时我就看央视的象棋比赛. 没想到我打工的那家工厂的董事长也是棋迷. 董事长是个老者, 他宽头大脸, 双目灼灼有神.

一天夜里, 董事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我刚进门他就异常亲热, 他笑着问我, 听司机讲你是个下棋的高手呢. 我受宠若惊, 说, 会一点点, 会一点点. 他一拍我肩膀说说, 不要谦虚, 走, 杀两局. 棋局早就在一张红木几上摆好了, 另外还摆好了两瓶矿泉水和两包香烟. 董事长下棋很认真, 他双酡红, 有一次他还把下嘴唇咬出血来. 不知怎么的, 一开局我就想起了父亲, 想起了当年父亲大战地委领导的那一夜. 举棋踌躇中, 董事长赢了. 赢得很艰心, 他吸了口气, 打了个哈哈, 大呼过瘾. 是的, 他又战败了一个高手, 他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智慧又一次找到了年轻的感觉. 对于老人来说, 这因该是最大的安慰吧? 我想.

老实说, 我觉得这样下棋不过瘾, 我特别怀念早年我和父亲下棋的日子, 我切切盼望着重回故里与父亲开台大战.

而一别就是7年. 父亲的腰不挺了, 背不直了, 父亲衰老得像一支花白的芦苇, 像十月的一只蝉蜕. 但是父亲的霸气犹在. 在山梁的汽车站他一夺过我的行李就说, 儿子, 棋艺有长进没? 我说, 有. 父亲哈哈一笑, 说, 有又怎样. 我照样把你杀成光杆司令 !

我真的想铁着脸和父亲战一回, 可是, 我怎能挫伤父亲的信心呢?

第一局, 我输了. 父亲说我心不在焉.

第二局我又输了. 父亲吧着烟, 良久, 他说, 你棋艺长进不少. 我说哪里哪里, 姜还是老的辣啊. 父亲黯然说, 你变了, 你学会了撒谎, 学会了曲意奉承. 最后, 父亲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说, 你能赢一个人却要输给他, 这是你对自己的不尊重, 也是在玩弄别人, 像猫玩弄老鼠一样, 只是如今啊, 许多人喜欢别玩弄而不喜欢受尊重.

我知道, 父亲又想起了他和地委领导的那一战.

那天起, 父亲再也没有和我下过象棋. 甚至 "象棋" 这两个字我们也没有提起过. 家里那副象棋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薄薄的一层.







来源: 广东象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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