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棋人的故事，我们能够看到社会的多姿多彩, 不同的人, 有不同的活动, 不同的际遇 ...
济南象棋界提起王立鹤可谓无人不知：他棋艺高，曾经获得过济南市冠军，与其他两位棋手一起开创过济南象棋“三大高手”时代；他人品好，口碑佳，后辈棋手大多得到过他的指点；他虽然年龄已经78岁，但是仍然活跃在济南棋坛。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们选取他作为象棋界人物代表推出的最主要原因，我们写他主要是因为他与象棋有着特别紧密的关系，可以说没有象棋就无法想象王立鹤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近四十年的孤独日子，是象棋陪王立鹤度过。宋代词人林逋“梅妻鹤子”，而象棋就是王立鹤的“老伴”。
采访王立鹤不是很容易。他住得很偏远，两间平房位于工业南路小鸭集团宿舍院内，这样的房子还是借的。在他的屋子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下棋用的小矮桌和马扎。老人如此的清贫是我们不曾想到的，出乎我们意料的还有没有妻子儿女在他身边，他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后来通过采访他的棋友我们才了解到老人一生坎坷的经历。
王立鹤生于1926年，老家是临沂，当时家庭条件很好。其父在济南开过著名的明湖书画社，与当时尚是青年的一代国画大师李苦禅交往密切，家中曾藏有许多苦禅大师的作品。1970年，王立鹤被遣返回临沂农村老家，他靠挑大粪挣工分，维持自己的生活，赡养年逾七十的父母。因为种种原因，妻子也与他离婚，带着儿子去了东北。上世纪八十年代落实政策后，他在几位棋友的接济下才得以重返济南。然而他找不到工作，只能靠拉地排车为生，并为二老送终。王立鹤的父亲活到九十多岁，他在棋友当中留下了“至孝”的美名。
了解了老人如此坎坷的人生经历，我们就会更加理解象棋在他生命中的位置。一个人生活三四十年，如果没有一项精神寄托，他将怎样度过？面对生活的重迫，下棋是他缓解压力的良方；面对孤独，象棋是他惟一的伙伴。
三大高手时代
“在六七岁的时候，上初中的哥哥教我学会了下棋，那时我俩就是下着玩。”14岁时，王立鹤来到济南上中学，并开始领略老济南的棋人棋事。
王立鹤下棋可谓大器晚成。小时候王立鹤主要是在地摊下着玩，虽然也小有名气，但是毕竟没有拜过名师，也没看过什么棋谱，因此下棋走的是野路子。直到18岁，他生了一场病，在病中看了许多棋谱，才使他棋力大长。1958年，王立鹤已经32岁，他终于迎来了自己棋艺的第一个高峰。当年济南市象棋比赛在青年公园举行。王立鹤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夺得冠军，“我虽然得了第一名，但在当时还有两个人和我水平差不多，下起来互有输赢。”这两个人就是陈仲甫和崔芳琴，加上王立鹤，他们被棋迷并称泉城三大高手。五六十年代的济南棋坛就是三大高手的时代。
三大高手里，崔芳琴棋艺似乎略高一筹，此人落子慢，善于思考，几乎没有败着，人送外号“龙王”。陈仲甫人很机灵，着数多变，人称外号“孙悟空”。王立鹤的绰号是“济公”，“可能是他们觉得我长得像吧”，提起自己的外号，王老笑了。不过，他的棋友却告诉记者：“王老叫‘济公’，可不光是因为长相，主要还是他的棋风决定的，下棋时，他就是神机妙算的‘济公’”。对于王立鹤的棋艺风格，他自己认为是“喜欢攻杀”，而棋友们则评价“算度精妙，尤善残局”。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三大高手一统江湖的局面随着他们年纪的增长，以及更多高手的崛起而结束，济南象棋圈进入了群雄并起的时代。
王立鹤成名之后就更加积极参与到象棋活动中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济南市的象棋运动非常普及，“当时玩的人太多了”，王立鹤向记者回忆起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的情景，“解放阁、大明湖、皇亭体育场是棋迷的据点，大家没事时都去那里下棋。一到了夏天，皇亭体育场就组织比赛，本地人表演，外地人打擂。最多的晚上会聚集好几百人，每个人花5分钱就能参加”。与现在奖金动辄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棋类比赛相比，那年月的擂台赛的奖励更多是精神上的，“谁赢了奖品就是一本《象棋》月刊。赢的兴高采烈，输的垂头丧气缠着对方再来一盘。每个人都是乐呵呵地来，乐呵呵地走”。
济南的象棋氛围也吸引了大批外地棋迷。“一般棋迷，就是玩玩，下完就走。高手就不一样了，脸上尽是一股子霸气，看你水平一般，人家都不和你玩”。30岁时，王立鹤的棋力已经很高了，可是当潍坊名将陈天才杀到济南的时候，王立鹤还是败下阵来。直到现在，提起陈天才的名字，王立鹤还是充满敬意，“那时他是真正的高手，来济南下棋，我记得当时谁都下不过他，称得上打遍济南无敌手。
为了打败陈天才，济南数得上的高手都出面了，可还是不行”。
王立鹤碰到陈天才是1956年的事，“工人俱乐部有个棋艺组，组织了一个表演性质的比赛，我在那里与陈天才下了第一盘棋，他擅长走马，落子极快，残局下得好，滴水不漏。我输得心服口服”。
对王立鹤来说，最令他骄傲的成绩则是曾经战胜过一代国手惠宗祥，时间是在1958年的华东六省市邀请赛中。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还代表山东省参加过一次全国团体赛，但是由于整体水平有差距，成绩并不理想。
1970年，王立鹤回到老家临沂，由于要从事繁重的农活，所以很少有机会下棋了。一个偶然的机会，王立鹤得以展现他的棋艺。
1980年，东北一高手去临沂举办表演赛。“当时以为是‘东北虎’王嘉良来了，便想去看一看”，去了一看来的不是王嘉良，这时10年没过“楚河汉界”的王立鹤上了棋瘾，非得跟人家下一盘。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由于人家并不知道王立鹤是谁，他差点没能参赛。“人家说了，哪里来的农村老头，别凑热闹了。我赶紧找人家说情，可能是看到我大老远的不容易，就让我上了”。没想到，济南棋王威风犹存，几局对阵下来，包括东北高手在内的棋手都败在了王立鹤的手下。紧接着，王立鹤的名声在临沂象棋圈里就响透了。随后，有人打听到王立鹤原来是济南的冠军，王立鹤便得以重出江湖，代表临沂参加山东省的象棋比赛，并一举夺得第三名。
尽管王立鹤取得过许多好成绩，但他始终没有机会成为专业棋手。“我当时没有现在小孩这样的条件，出成绩时已经三十多岁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参加全国比赛的时候已经快60岁了。”不过以他的天赋，如果像现在的孩子从小学棋的话，他自信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就。
八十年代以后，随着年龄的增大，他逐渐减少参加正规比赛的次数，不过下棋还是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与其他高手不一样，王立鹤是地地道道的平民棋手。他没有丝毫的高手架子，谁想跟他下他都乐于应战。许多后辈棋手都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一开始跟我下都下不过我，后来慢慢跟我差不多，再后来我就很难赢他们了。”王立鹤说起来乐呵呵的，看起来他对这种情况还挺高兴的。
曾经夺得过济南市棋王称号的刘春恒，与王立鹤至少下过1000盘棋，与王老的关系近乎师友之间。他说：“王老没有一点架子，这一点太难得了。因为有许多高手，他是不会跟后辈下棋的。而王老不光是水平高的棋手可以跟他下，就是学棋的小孩他都肯接招。”
有人说人生如棋，有人说棋如人生。不知是王立鹤参透了人生所以棋下得好，还是棋下得好了便对人生有了更透彻的感悟，总之棋盘前的王立鹤能把握全局，生活中的王立鹤也早已参透人生。
他安于清贫。王立鹤早年家中藏有大量字画，在文革中被抄走，后来有的没有了下落，有的给个十块八块补偿。别人说起来感到惋惜，因为有些字画哪怕保留下一幅便可保障他的晚年生活，可他对此并不太放在心上。他现在的生活仅靠已经退休的儿子给他寄点生活费，甚至连最低生活保障金都没有申请，可他却觉得“生活没问题”。他自做的一首诗反映了他对人生的理解：“闭户家居好，安贫勿自伤。山川潜魑魅，道路走豺狼。看他酒肉臭，煮我菜根香。俯仰应无愧，固穷志则刚。”
他看淡胜负。下棋是一项争胜负的游戏，因此棋手看淡胜负太难做到了。许多前辈棋手不肯跟后辈棋手下棋，就是顾虑声望和面子，怕输。而王立鹤不在乎，输一盘再来，他不在乎结果，只是想从下棋中得到乐趣。
王立鹤今年已经78岁，如果按照下棋的说法，这个年龄已经进入“残局”了。王立鹤的人生棋局是胜是负？如果按照一般人的看法，他一生清贫，无钱无权，无疑是失败的。可是象棋的胜负不取决于你吃掉对方多少子，也不取决于你在下棋过程中占了多少便宜，而在于你将死对方的老将。人生的成败也不在于你得到了多少东西，而在于你的一生是否能获得快乐。从这个角度说，王立鹤的人生棋局是堪称精彩的。
(本文在采写过程中得到济南市象棋协会张秀忠、刘春恒两位先生大力支持，谨表谢意)
来源: 生活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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